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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爸，你是不是没有钱了？”
那天，医院来催缴住院押金的时候，6岁的女儿忽然抓住我的衣角，说：“我们还是回家吧，我不治病了。”
她说这句话的时候，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。
后来我问她为什么，女儿却天真地回答：“因为我把家里的钱都用完了。爸爸，我不想做一个乱花钱的坏孩子。”
——那个时候，年幼的女儿并不明白，“放弃治病”对她而言，便意味着放弃自己的生命。
我叫郝仁贵，来自黑龙江省穆棱市。一家四口人，妻子温柔贤惠，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，我们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。
大女儿郝天艺，今年6岁，刚好到上学的年纪。我们为她准备了新衣服、新书包，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，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天使——看着女儿就这样长大了，我和妻子既欣慰又感慨。
然而这份喜悦的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。年春节刚过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。
当时疫情严重、人心惶惶，每天都有被确诊的新冠患者。天艺毫无征兆地开始反复发烧，我们一家人都吓坏了，怀疑她感染了新冠，于是医院、县医院、医院、医院……做了多次检查，可都没能查出病因。
再加上疫情期间交通封锁，一直拖到4月中旬，天艺的状态越来越糟，我们只能搭乘救护车从哈尔滨医院。
——4月27日，天艺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。
出结果的那天，医院走廊上，大脑一片空白。这段时间辗转各地，已经花去了10多万元，这笔巨款还是东拼西凑借来的；医院的治疗费用昂贵，我们家根本负担不起，最后无可奈何，只能带女儿回哈尔滨，开始她的第一个疗程的化疗。
然而治疗过程相当艰难，女儿吃了不少苦，我们也时刻跟着煎熬。哈尔滨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，没有置静脉PICC技术，化疗是用普通的套管针，再加上化疗药刺激血管壁，每次孩子疼得大哭大喊、浑身是汗——导致她手上的静脉血管严重受损，采血化验都得扎3针以上才能成功。
天艺年纪还小，皮肤又细又白，胳膊上的针眼密密麻麻，到处青一块紫一块，还没恢复又要继续扎。就这样她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，经常发烧到40度，呕吐不止、吃不进东西；我和妻子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，有说不出的愧疚和自责——那是我们最宝贝的女儿啊，怎么忍心看她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呢？
后来实在拿不出钱，我们只能变卖家里的东西，东一件西一件，能卖的全部搬空，又找亲戚朋友凑了20多万，带着女儿去医院，据说那里治疗白血病很权威。
医院以后，医生成功给天艺置了PICC管，输化疗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。
但这还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。天艺每次住院，都必须做骨穿和腰穿，截至目前为止，已经做了11次骨穿、9次腰穿，她身上千疮百孔，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；先前她还会哭闹不止、挣扎着喊疼，到后来越发勇敢了，总是一声不吭强忍下去。
唯有一次哭得最伤心，因治疗需要剃掉她的一头长发——天艺从小爱漂亮、穿花裙子、戴亮晶晶的发卡，把乌黑的头发梳成精致的模样，我和孩子妈妈都喊她“小仙女”。
剃光头的那天，天艺看到镜子里的自己，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。她说：“我变丑了，再也不是爸爸妈妈的小仙女了。”
那一刻，我也坚持不住了，拼命掐着鼻梁，不让自己在女儿面前落泪。
我的孩子才6岁啊，上天为什么对她如此残忍？
当时我们的家庭已经十分困难了。天艺还有一个5岁的妹妹，眼看也到上学的年龄，孩子妈妈负责照顾她，而我负责照顾大女儿，家里没有人能工作，所有的经济来源都被切断了。
孩子爷爷身体不好，连着两次脑出血，需要长期吃药维持。去年天艺被确诊白血病，再加上疫情严重，家里拿不出一分钱，爷爷也因为停药去世了，医院照顾孩子，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……一直到现在，我也没能回老家上坟，想来他老人家走的时候，一定很不安心。
到目前为止，天艺已经治疗了1年时间，陆陆续续花去了50多万元。后期如果一切顺利，至少还要1年半的治疗过程，医院强化疗一次，花费却是个未知数。
有一次我交完费，从医院出来，口袋里面空荡荡的。经过路边一个亮晶晶的饰品摊，上面摆满了五彩缤纷的小发卡，那都是天艺最喜欢的卡通样式。我想买一个送给她，作为今天勇敢治疗的奖励。可犹豫再三，最终还是无奈地收回了手……
不久之前，为了女儿的事情，我曾和妻子大吵一架。因为天艺住院，外面需要有人做饭，我们一家人就都来了河北，在医院外租了间房子，5岁的二女儿佳艺跟着一路颠簸奔波、心惊胆战的，至今还没能去幼儿园上学。我想等天艺治疗结束了，再想办法送佳艺去念书，这样还能节省一笔开销。妻子却完全不能接受，她愤怒地质问我：“你觉得这样做，对佳艺公平吗？”
我看着角落里的小女儿，她也正是活泼好学的年纪，天真烂漫，本不该被这场家庭灾难牵连其中。那个时候，我也扪心自问无数次：这样真的公平吗？可眼下这种局面，我却没有能力想出更好的方法。
这世上无数的悲苦，人们常说，胜在坚持。
我们一家带着天艺，在生死线上全力以赴，挣扎了整整一年的时间；最后走投无路，回头仰望，才知这最大的痛苦即是贫穷——那是寻常人根本无法跨越的深渊。
